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漪箩】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我是特种兵飞龙]逃亡笔记 作者:蕙青大师 备注: 这个本子是我的日记本,看见没,写着我名字呢。 我只能在自己还没牺牲(更可能是累死)的时候,在这个本子上留下些潦草的字迹。 我又不敢言之凿凿的说这些字能有多少意义,也许牢骚会多于酸唧唧的大彻大悟。 话说回来,在日记本上写人生感悟的是什么奇葩啊。 ==================   ☆、【一】【二】   1   我推推眼镜,递交了申请表,连同我的优秀记录档案,几天后经过变态的初选我已经成为狼牙的菜鸟。   我是徐天龙,工程兵,中尉。   我的人生在不断地推进之中,遇到了宋凯飞,恃才自傲的飞行员,同样是中尉。   我们第一次见面,他用他的身高优势居高临下的对我说:“我看你就是个聋子。”   于是我对他做出了判断,论世故,他玩不过这里站着的任何一个人,也许除了李二牛。   尽管我看出他的幼稚,但他的闹剧绝不让人舒服,以后的日子里,他从没叫过我“龙龙”,通常是喊我一声“四眼儿”、“四眼狗”什么的,最好听的是“四眼龙”。   四眼惹到你了吗?   2   今天我眼瞅着他喝下了一碗又一碗……我现在不想说那是什么。   我们列着庄严地队伍观看的枪毙,脑浆飞射出去的那一刻,我们在含蓄的恶心中带着好奇,没有辜负五号的要求,我们都瞪大了眼睛。   甚至有些奇妙,我看见宋凯飞不由自主的向前动动身子,几乎是想进了警戒线碰碰那个死去的犯人。   不会又是坑我们的吧?老鸟们一直在努力地锻炼着我们的怀疑能力。   当然,我们不是害怕,有些人该死,并且早就该死了。   可是宋凯飞照旧吐的昏天黑地,他虚弱的瞅着我:“怎么不早说?”   “我早说了,你听了吗?”我拽着他下了车。   我现在可以说了,如果日记有感知的话,就会听到我哭笑不得的语气——他吃了一碗又一碗豆腐脑,他果然吃撑了。      ☆、【三】   我忍不住想骂娘,但我既然带着眼镜,我就是个文化人。   我参加了一次战斗,生平第一次,我解救了一个需要时刻抱在怀里的孩子。   其实我是有所怀疑的,这到底是什么年代,值得敌人搞一次屠村?好吧,其实我根本没有怀疑过,我当时只是被满腔的怒火失了理智。   我冲进烧塌的竹屋里救出了那个孩子,全然不顾陈善明在我身后吆喝的“惩罚措施”,管他呢,我要是能活着回去,任你罚到吐。   火光终于恹恹的烧够了,留下了一片和黑暗的天际一样黑的灰烬。   陈善明摸摸那孩子的脸,什么也没说。   我把压缩饼干就着水嚼成糊糊喂到那孩子嘴里,黑灯瞎火的我也不知道他究竟吃下去多少。   陈善明摇摇头说:“你指望这样抱着他到什么时候?”   我还是大力的活动着我的后牙,小心的研磨着压缩饼干,陈善明看看我放在一边的枪,帮我在我的位置上警戒,我现在满怀是孩子、水壶、以及落了一被褥的饼干屑。   即使这样的艰难,已经算是快乐,因为很快又开始驳火。   然后变成单方面射击,也就是说,我们只好撤退。   我抱着那个孩子,那孩子已经准备开始发作,咧开嘴巴奶声奶气的刚开始哼唧着,我轻轻掩着他的脸,还得小心别把他憋死、掐死、或者摔死。   陈善明带着A2和A3做着掩护,我们已经没头没脑的尽力往极深的丛林的跋涉。   我的双手在奔跑中无法借力,枪从肩上滑到手腕处,一下一下的撞在我的膝上。   我终于瘫坐在地上,他们从后面赶上来成三角状把我围了起来帮我警戒,我来不及道谢,A2那个家伙已经死样活气的说:“预计四小时后有雨。”   我简直不敢相信陈善明看那孩子的眼神,看上去他很想把那孩子直接塞进背包里带走。   幸好他没有提出这个建议,因为我知道我会冲上去揍他,而且我也知道我揍不过他。   陈善明叹口气:“原地隐蔽,休息半小时。”   “现在休息合适吗?”我问,虽然我很想休息。   “你还跑得动吗?”他仍盯着那个浑然不觉周身一切的孩子。   “明白。”我低下头把额上的汗顺势擦在抱着孩子的被褥上,找棵树倚着。   “别抱着啦!他还得喘气啊!”A3提醒我。   尽管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还是选择把孩子轻轻我身边的放在一个草坑里。   我竟然睡着了,我根本不能记得我是怎么睡着的,可是我惊醒的时候天已然大亮了。   “孩子呢?”一睁眼就找孩子,我倒觉得我的样子像我曾经见过的那些初为人母的女人。   “哪儿来的孩子?”陈善明说。   不管他像什么,绝对不像孩子他爸。   “昨晚上,村里……剩下的……那个孩子。”我不知道我为什么磕巴了,那一刻我失了连贯语句的能力。   那三个人只剩面面相觑,连起码的闪烁的回答几句都没有。   我好像在看怪物一样的盯着他们:“你们不会把他扔了吧?”   陈善明作为组长十足的有大义灭亲的架势:“我们往下的战斗很艰难,根本没办法顾及那个孩子!”   哦,那不是他的什么“亲”,他的模样严肃的让我陌生,陌生的让我害怕,我很相信他可以在我转身他向的时候他会拔枪打死我。   但我已经做好这样的准备,我向后转,他们知道我要去干什么,前提是要回到我们失守的阵地,现在已经是敌人的包围地界。   “那孩子被我们藏得很好,不会有危险!”A2拦住我的去路。   “那谁会找得到他?你们亲自藏的,谁能找得到?想饿死他吗?”我质问道。   A2被我噎住了,我继续恶毒的奚落着他们:“原来当特种兵的本事就是抛弃一切影响作战的障碍,哪怕那是个无辜的小孩!”   我推了A2一个趔趄,那只老鸟被我这个傻不愣登的菜鸟推了一个趔趄。   “站住!A4!我命令你立正!”陈善明终于忍无可忍,这句话是对每一个军人的杀手锏。   我的确下意识的立正了,可我没有回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可我将不再是你的下级。如果你要跟我论军衔,我愿意承担被开除军籍的惩罚。”   “A4!”陈善明没来得及继续说,通话器传来了声音,“B组,报告情况。”   “B4执意离队救援当地妇女,击伤B2,完毕。”龚箭喘息的声音传了过来,听上去他刚进行了一场搏击训练。   “现在情况怎么样?完毕。”陈善明皱皱眉,又搭上一句,“你没事吧?”   “追上他了,铐上了,正在带回,完毕。”龚箭伴着笑音回答。   陈善明轻笑,我看不出那个笑是满意龚箭的长跑速度,还是嘲笑B4那个倒霉蛋的弱智行为。   他便问其他小组的情况,“C组,报告情况,完毕。”   “C组全体正向T1524点集结,完毕。”   “D组?”   “D组没有情况,全体向T1524快速奔袭,完毕。”   我不知道他在这个紧张的节骨眼询问其他组的情况是什么用意。   好吧,现在知道了,他对A2、A3说:“看来注定有人跟我们成不了战友了。”   我猛地回过头来,无用的抗议道:“原来特种兵是毫无人性的走肉!老子我还就不待了!”   我挖空了自己肚子里难听的话,譬如老子,大爷之类的,师承宋凯飞那家伙。   我示威般的把枪栓拉的咵嚓响,继续掉过头走。   我没能看到背后的陈善明究竟做了什么动作,一针镇定剂已经刺进了我的后脖子,他妈妈的还真挺疼。   我缓缓的回了一个难看的眸,难以置信的瞪着对我下手的A3:“玩……阴……的……”   然后我陷入黑暗,隐约耳边忽远忽近的听得到他们最后的谈话。   A3:“现在怎么办?”   陈善明:“扛上,带走。”   我以为我被粗暴的扔到地上已经算完了,那帮王八蛋到底什么时候把我给五花大绑起来的!   现在我只能在地上蹭来蹭去的挪动了。   呦,这不是B4那个倒霉蛋吗?他的情况比我还要壮烈得多,但乌青的眼圈却不能显示出壮烈,只剩下滑稽。他的双手被铐在背后。   我对于宋凯飞骂人的本事还是甘拜下风的,但此时此刻他也只是词穷的像个骂街的泼妇,他扯着哑掉的嗓子咒骂:“你大爷!你大爷!你大爷!”   龚箭一脚踹的他原地打了个滚,龚箭在他脸前跺跺脚,于是宋凯飞只剩下吃土的份。   龚箭不愠不恼:“你大爷。”   陈善明抱着胳膊站在一边观战,他跟龚箭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我都不知道我脑子里是怎么蹦出这么个形容来的,他俩的气场契合的像一个人。   陈善明:“目无军法……”   我学着印象里的烈士那样呸了一口唾沫:“老子愿意!你们有没有人性!?”   宋凯飞突然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不稳的打了个晃,仍朝着龚箭冲将过去,趁着龚箭看手表走神的当儿用膀子把龚箭撞飞了出去,我解气的嘿嘿直笑。   原本严肃的局面被一帮子人搞的像是闹剧,越发失控了。   陈善明接住龚箭,一个扫腿就让双手不自在的宋凯飞跌回地上,于是我不敢笑了。   宋凯飞趴倒在地上,缓解着他刚才摔倒时尾椎骨的疼痛,他做了个精简的总结:“完了,惹急了。”   龚箭揉着自己的胸口,竟然颇有些忌惮,他朝宋凯飞展示了自己手里的钥匙:“疯狗!我给你解开铐子!”   而陈善明把自己指关节捏的咔吧咔吧响,这算什么,有种你撒开我的绳子,我跟你比响!   陈善明继续虎视眈眈的朝我逼近,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咽口唾沫,一边发着“嗳嗳”的声音——好像那能止住陈善明的脚步似的——一边向后面软体动物般的蠕动着,我多想拔腿而逃啊!但此时只能化作狼狈的蠕动。   陈善明扑上来,匕首挥舞的虎虎生风,我的样子大概像是一头待宰的生猪,然而他迅速地用匕首割断了我的麻绳,他起身,我还在发愣。   这时我想起来看看本来一直闹腾个没完,此时却没动静的宋凯飞。   我看向他,然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他所看的。   一个女人,大概是那个所谓的“重伤妇女”吧,因为她的衣服几乎是像从死尸身上扒下来的,可她走路的姿态绝对是个健康人。   大概我们下巴僵掉的样子很好笑,所以又一个惊喜走了出来,一个老大爷,抱着他的孙子。   我清楚地看到那晚我擦汗擦到被褥上的迷彩,那孩子正咿咿呀呀着,我看着陈善明对着老人笑的一脸憨厚,又回过头来对我和宋凯飞报以戏谑为主满意为辅的微笑。   我想揍他,但我还是揍不过他。   我怔怔的走到那个老人身边,伸头看看那个孩子,他在愉快的吐着口水泡。   于是我推推快滑到鼻尖的眼睛,看着陈善明和龚箭相视一笑,由着宋凯飞指着他们的鼻子破口大骂:“你大爷!你大爷!”   龚箭一把打掉了他的手:“飞行员,我现在可是你的准上级了,别没大没小。”   那天晚上,我们喝了很多酒,村民给我们尝他们自家酿的酒,有人见过用脸盆“尝”酒吗?没试过之前我还真不相信。   “解放军呀!喝呀!没事!我们自家酿的!不上头!”他们很热情,用我不是很能听懂的方言劝酒。   我看着那一盆浑浊的一度以为是大米稀饭的酒,拘谨的抿了一口。   但我们得到了允许,这可能是我们最后一次喝酒,龚箭要跟我们碰杯,他笑的很好看,陈善明却说:“老龚,再喝我就真拿你没办法了。”   也许龚箭,以后我得称他教导员了,教导员以前喝醉酒的样子挺吓人的吧。   而这一切都向我和宋凯飞传递着一个信号,我们从此都是自己人了。   宋凯飞迷迷瞪瞪的答应了村民帮他们重修烧掉的竹屋,我看着他红着脸说话颠三倒四的样子,有点羡慕。   我很想痛快的放松一场,却突然发现,我绷了太久,已经忘了该怎么放松,紧张成了我的习惯。   宋凯飞看着只吃菜的我思索着什么,他原本就很健谈,喝了酒后那张嘴就更加闲不住,他冲我打了个酒嗝,我嫌弃的躲远一点,但他拉回了我。   他拍打着我的肩:“喝吧,知道你在想什么。”   我惊愕,甚至有些欣喜:“你知道什么?”   “不就是怕喝多了找不着北吗?没事,我扛着你回去呗……”他又打了个嗝,彻底把我熏跑。   他知道什么?他知道现在该怎么放松,可能还知道以后要做什么,我却迷茫。   我喝干了盆底的一口酒,老乡又骗人了,还说不上头。   我也回报了宋凯飞一个巨大的酒嗝,周遭的人们晃得越来越缭乱,却越来越安静。   再一睁眼,已经是明天。      ☆、四   4   基地里走了几个受训者,最后一批,走干净了。   铁拳团的那个三个牛兵留了下来,我不知道他们过了一场怎样的演习,听说五号亲自带队去的,而且上演了一场被击毙的戏码。   何晨光郁闷的给我和宋凯飞展示“章鱼”的照片的时候,宋凯飞几乎深信不疑那家伙不是什么好人。   我们看着坐上军车离开的受训成员,这意味着我们以后可能很少会有什么交集了。   他们没有错,只是在抉择里缺少挣扎。   好事情还是有的,但我并不敢很笃定地说这是好事情——红细胞特别行动小组已经成立。   宋凯飞经过一番折腾颇有些意兴阑珊,他站在我身后,我知道他想问问我这是真的吗?   我们甚至做好了更坏的打算,想着接下来还会有多么变态的训练,却没想到真正留下来的时候,倒索然的不知道干什么好。   直到基地给我们放了假,基地大门站岗的老鸟完全没有过问我们,我朝他们敬礼,宋凯飞朝他们没正形的“拜拜”。   宋凯飞笑着,我也笑,我是因为看着他笑才笑了出来。   “高兴了?”我问。   “当然高兴了。”他正正自己的军帽,压着自己已经笔直的裤线。   这些细节,都是能够带给他骄傲的。   很长时间没看他穿常服了,第一次是见面时一触即发的挑衅,他拒绝和我一起做“天涯沦落人”,我明白他的毫无城府,却不能忍受他的自矜才气。   但接着我们就在石块上搀扶着蹦跶着,我拉着他跨进了火栏。   第二次是看完枪毙后他呕吐的狼狈,他蜡黄的面孔和涣散的眼光以及要死要死的哼唧声,让我都不愿去多瞅他一眼。   但我还是拍打着他的背,最好让他在呕吐中暂时忘却记忆里的阴影。   我刚发现他的有趣,原来在漫长的苦撑里,他是这样一个好的解乏对象。   平心而论,他站在阳光下笑的样子,说他从未阅过离别,从未有过失落,我都相信。   他扯歪了我的领带,还硬说是我自己扎歪了。   我从车窗玻璃上看到他一直在盯着看我,我从玻璃上和他对视,他偏开视线。   我继续整理领带,他又看我,我和他对视,他又偏开视线。   我回过身,推推眼镜,问:“好看吗?”   “难看。”   “难看你还看?”   “我说你领带扎得难看。”   他帮我打着领带,好像恶意的要勒死我,他还是嘻嘻哈哈的笑,我也笑,我因为他而笑。      ☆、五   5   我们有了新战友,军犬基地送来的精英军犬。   这三条气定神闲的军犬在训犬兵的号令下蹲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于是我们迈着仪态万方的正步接近它们。   它们呆头呆脑的伸着舌头,吧嗒吧嗒的滴着口水,宋凯飞刚从整齐的队列里好奇的探出个头来,一条军犬就冲他吠了起来。   训犬兵发了个号令,那三头野兽就飞驰了起来,在我们的作训场的障碍训练里穿越起来。   嗯,我收回我刚才对它们的描述,它们很帅很潇洒。   宋凯飞缩回队列,我们的陈组长跟三名训犬兵并列站着,不时的啧啧称叹,太不公平了,对我们都没这样夸奖过。   龚箭召唤回了我们的注意力:“咱们红细胞要有新战友了。”   “选特种犬?”李二牛挠挠自己的脑瓜。   “就选一条,从这三条里挑,特别派给咱们的。”龚箭笑着点点头。   我看着冲在最头里的那条跑起来只剩下闪影的军犬,它把嘴巴咧到耳朵,它在对这个世界轻蔑的笑。   之后,那条军犬,就成了我们的新战友。   它叫狂风。   但是我叫它疯狗,宋凯飞叫它狂犬,都一个意思。   当然了,它完全不睬,只有叫狂风这个大号,它才会勉强应一下。   现在我们俩好像被一条疯狗撵着满作训场跑,因为我们桌上的书歪了,龚指导员鉴于认真监督我们的内务情况出发,我和宋凯飞被罚五公里。   当个军政干部就是这么爽。   可是谁把这条疯狗放出来的!   我们终于跑不动了,我们小心翼翼的慢慢的停下了脚步,战战兢兢地回头看看也渐渐放缓脚步向我们颠来的疯狗。   “乖狗,乖狗……”宋凯飞把这样的亲密的呼唤嘟念的像是念咒。   原来我们想多了,它威风凛凛,依旧不屑的看了我和宋凯飞歪歪斜斜的站姿一眼,又一次弹了出去。   “看见没?人家都不稀得跟我们比呢。”我拍着宋凯飞。   “他妈的,早说啊,被它撵着超了几公里了?”宋凯飞呼扇着帽子。   “不知道。”我的确不知道,但是我们已经跑到废了,可是那条疯狗还在不知疲倦的飞奔。   “狂犬病犯了吧它,小李临走的时候忘给它打疫苗了!”宋凯飞一屁股坐在地上。   我踹了他一脚:“站起来!一会儿再抽筋了!”   他还是懒得不愿动弹。   小李是狂风的训犬员,小李走的时候,狂风追着军车撒丫子窜了四里地。   小李只好一边稀里哗啦的咧着大嘴嗷嗷哭一边向狂风发号施令,那大概是狂风第一次违抗他的命令。   它大概在想,管你妈的,我就不回去,我就要跑死拉倒。   从那以后,狂风每天都要跑。   陈善明说这条狗不适合参加战斗,因为它任性,龚箭说他觉得很适合,于是陈善明说好吧。      ☆、六   6   雷厉风行的狂风很快赢得了我们整个小组的崇拜。   它对任何事物都很冷漠,却又有一种干什么事都一副热情满满的样子,于是像狗一样活着,似乎是件幸福的事。   今天轮到我和宋凯飞给它洗澡,于是狂风甩着尾巴上的肥皂泡不耐烦的站在大盆子里。   “享受吧!”宋凯飞挽着袖子给狂风抓挠着脖子,“这待遇!五星级的了!”   我拿着水管给狂风冲洗泡沫,狂风终于不能再保持一副看透尘世的淡定姿态了,它抖擞着毛,把水大方的甩在宋凯飞身上。   “四眼龙!”宋凯飞呸呸的吐着口水。   “别!别怪我,这可是疯狗它老人家甩给你的。”我嬉皮笑脸的说,一边用拇指堵住了淌着水流的管子。   他踉跄的站起来对着空气挥着王八拳,一把夺过我手里的水管,“不会洗我来!”   “行行行,你来你来。”   管子到他手上了,我喜闻乐见地看到水流喷向了他的胸口,他气不过的把湿透的T-恤脱了下来。   水珠沿着他的脖子一路划过他的上身,然后在腰际消失。   他把手指在管子上岔开,水从他的指缝中喷薄着,他朝天际,朝着自己,朝着我,洋溢着他手里的水质武器。   我看到,他做出了彩虹。   弥漫的水雾给了我无数个彩虹。   我伸出手感觉着微尘般的水落在肌肤上的感觉。   “傻了啊你?”他拧好了水龙头,奇怪的看着我任由他从头到尾浇成落汤鸡。   我确实傻了,疯狗又露出了嘲笑的表情,抖抖湿漉漉的毛,迈着它高贵的爪子出了盆子。   我们才想起我们玩的真开心,疯狗一直站在盆子里瞅着两个傻了吧唧的货。   我跟宋凯飞目瞪口呆的看着它走向它的目的地,它完美的鱼跃进了我们训练的泥浆里,开始   狗刨。   我笑了:“疯狗闹脾气了。”   宋凯飞从一边抓起一条原本准备给疯狗用的鹿皮巾甩在了我的脸上:“叫你玩。”   我擦着身上的水,打了个喷嚏。   他摆摆手:“你去换身衣服,我……把狂犬哄上来。”   我弯腰拎起了他扔在地上的T-恤,回了宿舍。   我走着,宋凯飞也打了个响彻云霄的喷嚏。      ☆、七   7   我蜷在现挖的坑里,那都不能叫战壕,只能叫坑。   我们整个小组排列的很分散,我们在慢慢收拢包围圈。   疯狗蹲在我身边,它很警惕,耳朵猛地颤了一下,看来它只是自己把自己吓到了。   战斗就快结束了,我对自己说,小菜鸟的第一次实战都是来吃肉捡漏的,战局百分百胜利。   好的话总他妈的不灵。一颗手雷砸在我的脚面子上。   我一脚把它蹬了出去,它爆炸了,很好,我现在的心脏都可以跳进嘴里让我自己嚼吧嚼吧吞进胃里了,刚好还可以垫饥。   我不知道疯狗在我偏后的位置是怎么做出那副斜睨的高傲感的。   “四眼龙,收口了。”宋凯飞在通话器里对我说。   我还没等对疯狗做出手势,那家伙就已经轻盈的跳出了那个憋屈的坑,匍匐着行动。   “收到。”我回,然后跟在疯狗的屁股后面。   一向不在战斗时刻摇尾巴的它突然扫了一下尾巴,于是灰土被拍达到我脸上。   我苦笑,姑且把这当成它为了缓解我的紧张调皮的开的玩笑。   一到目的地我就傻眼了,我要杀了宋凯飞那个瞎了眼的猪队友,掰了他拿着玩的望远镜。   原本要求敌方战斗人员低于四名时进行收口行动,可现在就我现在看到的持枪恐怖分子有九名。   我现在只能和疯狗大眼瞪小眼。   我竭力压低声音向陈善明通报,可还是引起了敌方的注意,他们准确朝我的所在地投掷了一颗烟幕弹。   我在浓厚的烟墙中隐约看到又一颗看不清型号的手雷紧接着被扔了过来。   我想接住它,但毫无风度的摔倒在地上啃泥巴。   疯狗以前仆后继的姿态跃出了隐蔽的草丛,叼住了那颗手雷。   看来它又把这当成捡球的游戏了,它带着它的玩具窜出去,然后甩掉了它。   那颗手雷已经被延迟的在空中炸开,我看见疯狗身上腾起了血雾。   那红色很快在灰白的烟缭中被吞没,我希望我看走眼了。   我没能再去看它,它就地歇下了,软塌塌的歇下,头重重的磕在地上。   宋凯飞已经赶来支援我了,他趴在我身边,回头瞅了瞅。   “你哭什么?”   “烟幕弹呛得。”   “狂犬呢?怎么没见它?”   我停了好一会儿才说:“我也没见着。”   “那么皮实的家伙,任它玩儿去吧。”宋凯飞嘿嘿的笑了起来,“李二牛说啦,回去给它包肉包子。”   我恨恨的击毙了五个恐怖分子,开枪的时候宋凯飞都忍不住侧目。   战斗结束了,宋凯飞上前去补枪,我回过头岔开腿坐在地上,像失了玩具的小孩。   宋凯飞挥散着烟雾走近我,他踹倒了我,我相信他已经看到了疯狗。   我爬起来,跟着他去看疯狗。   它的肚皮仍在微弱的起伏,耳朵碎了半只,我轻轻碰了碰,耳朵好烫,而他的肉爪子已经冰凉。   “怎么抬?怎么抱它?”我语无伦次的问。   宋凯飞用迷彩外套裹起了它,像裹尸一样。   宋凯飞擦擦唇上的汗水,他的手上沾着疯狗的血气和手雷炸出来的硝尘,那味道混合着滑进他的鼻腔,他抑住咳嗽,把自己憋出了眼泪。   我接过了它,抱着它回了我们扎营的地点。   狂风的五脏六腑大概已经震碎了,但是挪动它的时候它没有半点挣扎。我希望它只是在坚强的忍痛,而不是将要失去知觉。   把疯狗放在帐篷地上里的时候,陈善明跌跌撞撞的去请军区兽医和训犬兵小李。   放下它的时候我发觉的手臂一阵猛痛。   军医问:“胳膊都断了,怎么抱得动这四十多斤的军犬?”   我木木的回答:“刚觉得有点儿疼。”然后由着他接着我的左臂。   我用右手摸着疯狗,它终于放弃呲牙,以前抚摸它太久它总会烦躁的呲牙。   它耸了耸鼻子,闻着我满是血腥的手,拱开了,它习惯这样的味道,但它讨厌这样的味道。   我和宋凯飞被叫出去报道了,我们这次战斗任务圆满完成了。   等我回来的时候,疯狗已经不在了,只剩下宋凯飞留下的迷彩服,上面染着一滩它的血红。   旁边是疯狗的排泄物,它伤成这样,早已经大小便失禁,可它却仍训练有素的离开了宋凯飞的衣服。   宋凯飞怔忡着,转身出了帐篷,漫天的喊:“狂犬!狂犬!狂风!狂风!”   龚箭因疲惫而淡淡的答:“回去了。”   “回哪?”   “军犬基地,它来的地方。”   宋凯飞的表情变得黯然:“它从没当我们是亲人吧?最多是朋友……它的心都散了。”   这次实战伤亡率较低,只牺牲了一条军犬。后来的报告里大概是这么写的。      ☆、八   8   我走在军犬基地里,有训犬兵给我敬礼,我回礼,我突然觉得自己很老。   我看见了疯狗,它的舌头中风般的歪在脸后,朝我飞奔过来。   狼崽儿见到狗王竟有些怯了,我倒退着,它依旧不管不顾的冲过来。   我撞到宋凯飞了,不知道他来干什么,疯狗停下了,消失了。   原来训练场里一刻不停的狗吠让我产生了幻觉,原来根本没有任何东西朝我奔来,原来我才想起来我是要去烈犬园见它的。   宋凯飞提上被我踩掉脚后跟的皮鞋,摸着我的脑门,姿势像是在扇我的头:“发烧了啊!”   “我来看疯狗。”   “哦,狂犬。”他执意要更正称呼。   “你来干嘛?”我问。   “我也来看它。”   我们两个像老头般的走着,又有人给我们敬礼,我们又回礼。   看望狂风的流程很快,因为我们根本没什么勇气在那里多站一会儿。   我回头,远远地看见它从生花长草的坟墓里跃出来,打着滚,露出肚皮让人抚摸它。   可这个动作实际上对我们它从没做过。   它又在流血,颤巍巍的跟我们背向而去,我看着它的背影,像是再多走一步就会死掉,可我一直望着,它一直流着血走到我视线的尽头。   宋凯飞摇摇头:“这货,也不回头看看我们。”   我讶异的清醒过来,因为我明知我刚才只是在由远远地狗吠声而产生的幻觉里神游。   我问:“你看见什么了?”   可他像如梦方醒,只是吐了口深长的气。   我们一同发梦,又互相被对方叫醒。   回去的路上,宋凯飞像被折断了颈骨,低垂着脑袋,我们就这样一言不发的回去。   我们说是来聊尽个最后的情义,却发现没了狂风,我们真的很想念它。   “没它不好玩儿了。”宋凯飞低沉着声音说。   我点头:“是不好玩儿了。”   狂风,你还是别回头的好。我想,以后我们都不要再来打扰你了。   后来别的行动组不会再涎着脸拎着大骨头棒专门来看专属于我们红细胞的狂风了。   我们没再允许任何军犬进入我们的基地,每当呆头呆脑的它们跟在我们身后,然后发力超过我们的时候,我都觉得,它们在赶着替我们赴死。   基地再没了狗叫,再没有了。      ☆、【九】【十】   9   我吊着的一根断掉的胳膊,宋凯飞替我拆着石膏。   “你终于好了。”他卸下我挂了快一个月的负担。   “嗯,终于好了。”   我知道他又想起了什么,我用那只愈合好的胳膊拍拍他的头。   他对我微笑,我们都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不清楚是谁先拥抱的谁,我们只是拥抱着,想挤走又弥漫回来的悲伤。   他松开我,在我脸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出了门。今天的额外作业没还做。   我们又在跑五公里,好像这么做是因为好玩儿。   我们跑的很快,但是轻松。   10   我们在进行模拟排雷训练,两人一组,除了组长和教导员那一组至今没有踩到一颗雷,每个组都踩到了地雷。   中招的是我,我叉着腰等着宋凯飞给我排雷。   可他犹豫的样子让我觉得他真靠不住,从我们刚开始说要进行排雷练习的时候他就一脸便秘的样子。   “你快点啊?行不行啊?”我问。   这话好像刺激到了他,他开始用匕首轻轻松动地雷周围的土。   他的动作与绣花无异,我郁闷的动动身子,这一动惊得他立刻抬起头来责怪的瞪着我,我只好抱歉加鼓励的朝他笑笑。   顺便说一句,宋凯飞的汗冒得可真叫我开了眼了。   他继续忙乎,毫无必要的探测着地雷的一切,然后他把匕首插进土壤,手一撑地站了起来,这动作他做的倒是果断简练得很。   “干嘛?”   “我排不了……”他擦擦汗,手上的泥土把自己擦了个满脸花。   “别逗了,理论考试你可是第二。”   对了,你猜第一是谁?是何晨光。   他一脸为难的表情,好像我说的每句话都是在挖苦他一样。   我疑惑,但是我已经准备抬脚了,接受教练雷里冒出的白烟。我抬脚的一瞬间,他把我撞了出去,足足有两米半。   真是个傻大猩猩,他把我压在他身下,他的心脏在我头顶咚咚的敲着鼓。   我会说我趴倒的时候我的要害撞得挺疼吗,我疼出了冷汗,发出了几声带着鼻音的痛哼。   我回过头看着还压在我身上的宋凯飞,他有些尴尬:“我忘了是练习了。”   我给他一个白眼,吼着:“还压着?还不起来?”   他麻溜的站了起来,我翻过身来,缓解着残存的痛感。   我看着宋凯飞站在那里低着头,像个犯错的孩子,目光总在刻意和我错开,他眼神很复杂,让我完全猜不透他在究竟在寻思什么。   我自己站起来,看看表:“练习还有二十分钟,继续吧,这次咱俩是倒数没跑儿了。”   宋凯飞点点头,笨拙的给我让开一条道,让我走在他的前面。   演习总结以表扬王艳兵和何晨光的绝佳表现开始——何晨光用重力原理解决了一颗没法排掉的地雷,也就是说在实战中,他没有放弃任何解救战友的机会。   演习总结以批评我和宋凯飞惨不忍睹的科目成绩结束,我也不想说什么了,我们为自己赢得了业余作业练习三小时。   那天晚上宋凯飞迟迟没有从卫生间里出来,大伙都上床睡了,那家伙到底还在厕所里捣鼓什么。   我走进去的时候被宋凯飞吓到了,知道他从来没得过这么差的成绩,我不也没得过吗?至于郁闷成这样?——他用一盆刷了作训鞋的泥水一滴不剩的浇在自己脑袋上。没看出来,还真是个艺术家。   我走过去,他倒先被我吓的一哆嗦。   “干嘛呢?这澡能洗干净吗?”我笑着问。   他不说话,我盯着他看,希望能盯出个答案来,我扫描着他。指关节淤青了,砸墙来着?眼睛是红的,哭过了?   “……至于吗?”我不知道对于这么一个玻璃心的大男人该怎么劝解。   他终于肯抬起头看我了,眼神又像在地雷演练场时瞅我那样,我因这阴晴不定的目光而往后倒退了一步。   接着,打死我我都不相信他干了什么。   他把我压在墙上,用鼻尖蹭着我的侧脸,我毫不客气的踹飞了他,他没有任何防备,被我踹的倒在地上半天没有起来。   我蹲下来观察着他的脸色,现在阴晴已定——他终于哭出来了。   我把他扶起来,他靠在墙上。他套着湿不啦叽的衣服,我不是第一次看他身躯的轮廓,但总觉得有种不可名状的惶惶。   还好他没有决定永远保持这样两人无言以对的局面,他开了话头:“我班长……我当新兵的   时候,他问我,如果有一天在战场上,有子弹朝他飞过去,我会不会帮他挡住。”   我会心的笑,因为我的班长也这样问过我。   他继续说:“我说当然会,他就说他也一定会。后来我是我们班排雷最棒的,比我们班长还棒。军区演习的时候,我们报名了去真雷区排雷……”   宋凯飞看着我,突然倦累的笑了笑。   “然后呢?”我不想问然后怎么样了,我知道然后会怎么样。但是宋凯飞把话说干净后才不会这样压抑。   他静静地闭着眼,沉默了很久才回答:“然后?然后演习的伤亡指标里多了他一个。他替我挡了地雷。就像今天我对你一样,他把我撞了出去。”   宋凯飞自嘲的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班长死了,我这个班副转正了……最后我申请转了飞虎团,做了飞行员。离我的新兵部队越来越远了。”   “班长死了,我就没朋友了。”   我问:“那我们是什么?”   他愣了愣,回答出人意料:“我不知道。”   在听过他的故事后,这个回答并没有叫我多么失望,我说:“你今天不是还把我推开了吗?”   “……你们,红细胞,每个人都值得我去这么做。”   我选择先忽略他语气里的自大,拍拍他的肩:“那就说明,我们是朋友,是兄弟。”   他看着我,我终于从他的目光里琢磨出些门路,他的眼神里带着感激不安愧欠和渴望。但是他盯我盯得太久了,我开始担心。   他的样子像是在梦游,我不敢叫醒他,怕下一秒他就会横死在我眼前。   他的靠近有些端倪,我下意识的缩缩脖子,他吻了我,操蛋的是我没有任何反卫反应,我大概是不忍心把眼前这个脆弱的人再一次踢飞。   我听得很清楚,他叫了一声“班长”。   好嘛,现在的局面不太妙,我咬着牙推开了他。   我问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他驴唇不对马嘴的说谢谢你。   谢谢你?谁能告诉我现在我应该作何反应?   我擦擦脸上他蹭给我的泥浆,怪兮兮的回了一句不客气。   ☆、【十一】【十二】   11   原本走在我前面故意停下来等我跟他并排走五次,早中晚给我夹菜七次,没话找废话和我聊天的次数无法计算。   这是宋凯飞那个蠢货今天干的事。   还好我们有了任务,暂时让他没空再跟在我边上做无用功。   梦之号游轮被海盗劫持了,我们要前往一个完全陌生的岛屿解救人质。   我不想把这说的多么凝重悲壮,至少我比宋凯飞乐观。   我摸着手里的这个长命锁,那是他的“遗物”。   明天我们将要出发,可是我们没有来得及向任何人道别,于是宋凯飞向我道别,我向他道别。   12   现场的情况比我们想象的坏不到哪去——海狼队伤亡两名特战队员,弹药不足,支援迟迟不到,总部连系不上,人质仓皇的在水牢里叫嚷,海盗亡命般的朝我们开火。   五号要求何晨光到后方狙击具有威胁的重火力手,何晨光冲出了掩体,王艳兵紧跟其后,一边喊:“我们是一起的!我死也得跟他死一块儿!”   没人再说他意气用事,我们被轰鸣的枪弹包围,我们能做的只剩下为他们争取最后的转移掩护。   宋凯飞吸吸鼻子,滑稽的摇着头:“真他妈感人,死都要死一块儿。”   我缩在工事后,节省弹药,对他说:“没事,我跟你死一块儿,我不嫌你脚臭。”   宋凯飞撇撇嘴,说:“我嫌你嘴臭。”   我看见他在微笑,我确定。   “徐天龙,继续联系总部!”五号声嘶力竭的向我喊道。   “收到!”我回身去调试便携军用电台。   作为军区的工程尖子兵,我真想念我的UAV。   我带着电台往林子深处走,躲避此时交火地带的炮弹影响,宋凯飞帮我警戒。   我得很惭愧的说,现在我的枪跟铁锨差不多,因为我打光了子弹。   我和宋凯飞背靠着背行走,在我忙活电台的时候,他充当了我的后卫,他突然止了脚步,我回头看看他,他用一种从险崖上爬回来的表情指指脚下。   是地雷,我不得不感激宋凯飞对地雷的敏感,出于对他后遗症的理解,由我趴下剪断了引线。   尽管他的态度是不满的说:“你不信我?”   “我这是照顾你。”   他哭笑不得的继续走,“我不发现你就当场开花了。”   “是是是。”我满口答应着,继续折腾手里的物件。   这时从四周窜出来八个海盗,嗯,他们的头巾和花衬衫挺风骚的。   我敲了自己头盔一下,骂自己警惕性竟然这么差,我朝宋凯飞使了个眼色,不过他可能看不懂,那意思是叫他原地别动。   他开枪打死了正面的两个海盗,我扔下了碍事的“铁锹”,抽出腿包里的匕首。   这场战斗很奇特,宋凯飞很迅速地干死了一多半的人,我好像在逗着剩下的人玩儿。   我把匕首捅向一个海盗,还没来得及把红刀子抽出来,肩膀就被箍住了,我把匕首插进了身后海盗的眼睛里,他怪叫着撒开了手。   我不想回头看那恶心人的面孔,回旋着把双脚卷上一人的脖子,我听见他脖子的喀吧声,但我仍不放心,跳起来用膝关节狠狠砸向他的肋骨,我很满意的又听到了喀吧声。   我捡起他的枪,对着仍抽搐着的那个面目全非的海盗补枪。   宋凯飞皱起鼻子,好像闻到什么怪味似的扇了扇手:“太暴力了。”其语气明显是忍着欢爽。   我没理他,看看一边的电台,那玩意儿大概终于彻底报废了。   我疲怠的坐下来,宋凯飞也坐下来,我们还是背靠着背。   宋凯飞轻笑着,数着自己的子弹:“乌鸦嘴,真叫你说着了,咱得死一块儿了。”   我用后脑勺重重的撞了一下他的后脑勺:“扫把星,是你先说要死的。”   我们一起笑了起来,因为劳累,我们只剩下咧着嘴无声的大笑的力气。   “其实,我有点儿事想跟你说来着……”他拉好了枪栓,说。   “哼,我早看出来了,说吧,什么事?”我擦了擦匕首上从人体里带出来的的乱七八糟。   “你……你看出来了……”   废话,那样跟在我身边的样子,傻子看不出来他有话要说。   我仍不死心的拿着电台,一边调试一边说:“那是……我去!联系上了!”   我激动的向后使劲磕了一下宋凯飞的头,然后迅速站了起来,抓起一把海盗的枪,宋凯飞一下闪了个空向后仰在地上。   “大爷的。”宋凯飞骂了一句,站起身跟着我往回走。   很快四架武装直升机出现在了我们上空,它出现的时候我激动得揉着宋凯飞的脸,疼得他不住嘴的骂,骂的真动听。   武装直升机冲着那帮子海盗射击,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扇形的掩护圈,我和宋凯飞跃上海滩去解救人质。   我们躲避着海盗向我们的射击,宋凯飞朝我大喊:“卧倒!”   一颗手雷爆炸了,宋凯飞气急败坏的骂着:“你真觉得自个儿是个练家子就能跑过炸弹啦!”   我晃晃被炸懵的脑袋,继续向关着人质的水牢跑去。   宋凯飞恼火的摇摇头,跟在我后面,看样子是时刻准备着帮我卧倒了。   他抬枪打碎了水牢的链条,人质们像出圈的疯羊,呼啦啦开始从那个狭小的门里往外挤。   这样可不好,尤其容易让海盗在混乱中有可乘之机,他们很可能会混入人质中,宋凯飞扯着嗓子喊“不要乱不要乱。”   但是失惊过度惊魂未定的人质们没一个人听从他的指挥。   即便宋凯飞着急的朝天鸣了空枪,他们还是该跑就跑,顾头不顾腚的往接应他们的地点跑着。   切,打枪算什么,我站这都看了好几天打枪了。那帮已经接近于疯狂的人质也许会这么想吧。   于是我和宋凯飞只好一边警惕是否有可疑的人混入人群,一边跑在最后做人质们的后盾。   我俩像赶羊的狗。   人质奔跑把海滩上的沙子撩起来,被我和宋凯飞吸进嗓子眼里。   仿佛是趁着人群乌泱泱的奔乱,宋凯飞大声的喊:“四眼龙!你他妈以后要跟我同命了!”   我咳着嗓子里的沙粒,喊回去:“这他妈跟我妈有什么关系!”   宋凯飞脸色突然不太好看,他斜了我一眼,一边气喘吁吁地跑,一边骂着:“你他妈的就知道岔开话题!鳖孙!”   我绝对不甘示弱,我已经诚恳的向他讨教过多次骂人的方法:“你大爷的宋凯飞!谁鳖孙了?老子喜欢你!他妈的爱死你啦!”   他不领情:““孬种!熊人种!娘们唧唧的!我听不见!”   我跑的离他近了一些,用确保不至于把他震聋的声音骂着:“宋凯飞你个死王八草的!我爱你!”   他被我震得用手掌拍拍自己受伤的耳朵,我炫耀般的向他抬起下巴笑。   他终于满意的笑了起来,什么喜事能笑的这么狂放不羁啊,还是在这分分钟没命的状态下。   我停下了脚步,我的通话器终于听得到声音了,陈善明要求我回去。   宋凯飞继续护送人质,我看着他在枪雨里奔跑,一边维护着人质,我吼着:“杂碎!你给我活着回来!”   “王八犊子!徐天龙!我爱你!”   这件事后来我听他们在背后酸酸的流传的时候是这么说的——他们太幸福了,幸福的让人嫉妒。      ☆、十三   13   似乎是狼牙的一个约定俗成的习惯,每执行完一次任务,我们就会为自己赢得一次为期三天的假期。   傍晚宋凯飞站在我家楼下左顾右盼,我从五楼走到二楼的时候,撬开了常年锈死的二楼窗户,翻了出去,所以我站在他身后的时候,他仍瞅着大门浑然不知。   我尽量让自己脚上生出肉垫一般的悄无声息的接近他,我伸出两根手指抵在他腰上:“不许动。”   见过一见面就开始比格斗的伴侣吗?   接下来格斗的架势货真价实的社区保安不敢上来拉架,远远地就调头走掉了,“两个人是多大仇啊……”他不放心的回头的瞅瞅,然后加快了脚步。   宋凯飞慢慢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但是迅速转过身把我的手掰到身后,一个手刀磕向我的后颈,敲得我着实晕了一瞬,另一只手紧紧地把这我的后脑,他把额头贴在我的额头上:“你死了。”   我一脚狠狠跺在他的脚趾上,膝关节顶向他的胃,他松开了我,我向后一跳撤出一个如岳临渊的练家子的姿势,说:“不服!再来!”   宋凯飞用拇指蹭蹭鼻子,准备扑过来,我做了个拉环的手势,把想象中的手雷丢到他脚下。   他还真配合我,把看不见的那颗手雷向我踢了回来,于是我当然再给它踢回去。   这次他就只好老实的站在原地耸着肩摊开手:“手雷爆炸时间四点五秒,我死了。”   “手雷杀伤半径十八米,我跟你同归于尽了。”我笑着走近他。   “那就好。”他笑着跺跺脚,刚才我踩在他鞋上的灰尘阵阵的浮起来一些。   我看着他的打扮,今天他穿了一身军绿色的工装服,我说:“就这么三天假,还穿着这款式。”   他看着我宽筒的牛仔裤,露出一脸很懂行的样子,挑剔的说:“本来就矮,穿的这不显腿短吗?”   我俩对视了一会儿,我说:“要不……”   “……逛商场去?”他接着说。   我忍不住笑了,真难想象我们两个人逛商场是个什么状态。   我们走在市区,繁美而喧哗,人们都说霓虹绚烂的不夜城是容易让人迷失自己的地方,我们太久没有回来过,看惯了迷彩色的世界,这样的花花世界,让我们两个人乡巴佬一般的城里人看得直瞪眼。   我抬眼看看他,又低头看着我们若有若无触碰在一起的手。   宋凯飞好像感应到了一般,握住了我的手,还故作轻松的说:“别走丢了。”   我看着他眼里映着的颜色,那里面是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是个让我想住进去的世界,我握紧了他:“别把我弄丢了。”   我不想对一个天天见面的糙男人流口水,但从他换好这件黑色的西装的时候,已经要让柜台小姐准备向他要陌陌号了。   宋凯飞不是个打扮的专家,白色衬衫的扣子板正的全部系好,他晃晃脖子整理着领子,活动时他脖子的线条让人看了很快乐,对不起,这形容怪怪的,因为我真的是很快乐。   他羞涩——在我看来是十分羞耻的表情,对那小姐浅浅的笑笑:“我没有陌陌。”   她失望,但并不打算放弃,正准备问手机号的时候,宋凯飞没有眼力见的走到我身边,挑了条简单暗纹的黑色领带要我帮他系上。   她说:“现在不太流行系领带了,反而扣子多开几个比较好看,休闲一些。”   宋凯飞的眼睛只盯着我,没搭那个姑娘的腔,我只好低头给他打领带,打好了以后他转身看着镜子,从镜子里对着我笑,我从背后帮他调整着衣领。   他侧过头想看我,我把他的头扳正。   从柜台小姐的眼神中我看出,宋凯飞的桃花运到此为止了。   我们继续走在商场里,一个男人撞了我,他古怪且不安的快走了几步。   我回头看看他,可是他已经钻进一处促销场地的人潮之中。   我四处看看,我竟然看见有两三个人耳朵上挂着通话器,并且是很专业的那种,我看着宋凯飞,他也已经在疑惑而警觉的盯着他们看。   一个人感到了远处有人对他的注视,他和我们正瞧了个对眼,他眯了眯眼睛,开始向我们走过来,并且越走越快,他的手伸向了背后腰间。   “快走!”我一顶宋凯飞,倒退着走了两步,然后转过头从容的大步走开。   我们在人潮中东窜西逛,终于进了洗手间,进了一个隔间里。   我有些失措,总觉的事情复杂的一时没办法理解。   他说:“有人搞暗杀?”   我在这么紧张的情况下都忍不住笑出来了:“你说是冲咱们俩来的?就现在咱俩这样,值一发子弹吗?大片看多了?”   我们现在只是穿着便装,再平凡不过的两个男人。   我拿出手机,翻着红细胞队员的号码,问:“给谁打?”   “你当打群架呢?先给110打啊!”他鄙夷的看着我。   于是我开始拨号码报警,之后我还是准备联系陈善明,但是厕所的信号微弱的死活拨不出去。   “该死!”我看着宋凯飞,“我们得帮忙!”   他同意,但是我们孤立无援,单独行动太过冒险,我们都沉默着,但我们都在飞快的思考着。   一人走进来的声音扰乱了我们的思考,他解开裤裆开始撒尿,我从把手之间的缝里看出去,然后面无表情的示意宋凯飞去看。   他竟然明目张胆的背着上了消音器的轻机枪。   宋凯飞瞪大了眼睛,我趁他发作之前捂住了他的嘴,我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左手已经放在门把手上。   我撒开了捂着他嘴的手,他用手指数着一二三,我开了门,他冲了出去一拳把那个裤子提到半截的男人打蒙圈了,手肘撞向他的咽喉,他翻着白眼倒在地上挣扎着,手向怀中摸索着,然后很快咽了气。   我走出门去从那人手里夺出他抓着的对讲机,上面“滴滴”的响着,我立刻回身把它投进了马桶里,尽管那毫无用处。   “他摁了紧急警报!他们的人一定在定位!我们有麻烦了!”我对宋凯飞说。   “滴滴”声还在马桶里响着,宋凯飞俯下身开始脱那男人的衣服:“你们身形像,你换上他的衣服!”   我站着没动,问:“你呢?”   “你挟持着我。”他镇静地说。   “你疯了?!”我倒退一步,坚决不同意,“要换你换,我当俘虏。”   “我都说了!你们的身形相似!这样出去才不会露馅!”他压着嗓子焦急的对我吼着。   于是我开始脱衣服,换上他递过来的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衣服,他笑着摸了摸我脖子上挂着的那个长命锁。   我说:“从那次回来忘还你了。”   “我本来就没想让你摘下来。”他帮我摘下眼镜,放在他自己的裤兜里,把死人的帽子给我戴上,尽量压低了帽檐。   “别抬头,少说话。”他嘱咐我,然后把自己脖子上的领带扯了下来递给我,双手背在背后。   我把他反绑起来,并且尽可能给他绑的松弛一些,我看着他,从现在起我们不能做任何交流,他不再看我,先我一步出了卫生间,我也跟了出去,用轻机枪指着他。   我和他走向人群聚集的地方,我才发现短短的十几分钟,他们竟然无声的让人质都抱着头蹲在了一边,我不想看地上不时出现的触目惊心的鲜血,我看着那个站在人群中的一个瘦高的男人,他长了一张永远假笑的脸,让人看了不寒而栗。他没有带任何武器,但显然所有的歹徒都对他马首是瞻。   他看见了我,向我微笑着招招手,他看着被我用枪指着不卑不亢的走向他的宋凯飞,很感兴趣的样子。   但这人非常疑惑为什么他身上如此干净,我只好往宋凯飞的膝弯里踹了一脚,他弯了一下身子最后还是稳稳地站定。然后他看向我,没有问话,但是他在怀疑着什么,我只好低着头说:“这人和我动过手,身份不简单,我才摁了紧急键。”   “事实证明,挣扎是没用的,”那人先不满的对我的大惊小怪看了一眼,然后变态的摸了摸宋凯飞的西装,凑上去闻了闻宋凯飞的肩膀,笑嘻嘻的说,“新买的?不错,挺帅。你是干什么的?”   “你他妈谁啊!”宋凯飞吼着。   “对啊!好问题!我他妈谁呢?我没有名字,我只是一个要你们所有人的命的人。”他轻描淡写不疾不徐的说,语气像是在说下顿吃什么。   宋凯飞看着眼前这个一举一动都透着疯狂的人,说:“这是中国内陆。”   他环视着一片狼藉的大商场,露出个狰狞的笑脸,拍了拍宋凯飞的脸,好像在嘲笑他的天真:“我知道啊。”   然后那人竟然就直接坐在地板上,盘起腿来,然后仰着脖子看着宋凯飞:“朋友,坐下,我们来谈谈。”   宋凯飞没说话,一直目视前方。   “我说让你坐下。”他的语气没有任何急恼,但是透着恶狠。   我只好压着宋凯飞的肩,强迫他坐了下去。   “谈个条件?”他向后一招手,一个下手就拿着一捆炸弹过来,看架势是想把那玩意绑在宋凯飞身上,那个下手在宋凯飞身后站定,等待着。   “我把它绑在你身上,你出去,让外面包围的军警撤退,但是别忘了回来,我亲自给你拆弹,好吗?”他晃晃自己手里的引爆遥控,扔给他的手下,“你要是出了界限,你就‘砰!’灰飞烟灭啦。”   “你要绑就只管绑!但老子不会出去帮孙子你谈条件的!孙子!”   那人眼神淡漠的摇着头,假惺惺的为宋凯飞击节赞叹,他“啧啧”着,然后用下巴示意身后的下手,于是下手开始往宋凯飞身上绑炸弹。   我下意识的往前动了动,那老大立刻站了起来,他轻轻地敲着我的帽檐:“谁让你动了?”   我才发现虽然那帮歹徒完全没有队列,却没有一个人敢擅自移动半步。我紧闭着嘴,我有机会一枪打穿他,可是下场是我和在场的人质全部被乱枪打死,那是一场屠杀。   我只好忍耐着,他已经一拳挥了上来,我感觉我的下巴在瞬间错位。我倒在地上压着帽子,不让它掉下来。   他揪掉了我的帽子,看着我,然后回头看了看宋凯飞,他眼里闪过一丝惊慌,但看到我的惨样,他的惊慌即刻消逝。   他没让其他歹徒立刻打死我,而是狠狠的揍着我,我倒在地上,嘴巴像快渴死的鱼一样翕动着,他停止了殴打,趴下头来仔细的听着。   我吐着血唾沫泡,说:“你……你大爷……”   我相信他很清晰的听到了,他把我从地上拎起来,拖着我走了几步然后撒开了拽着我衣领的手,我倒向宋凯飞,宋凯飞一侧肩膀接住了我。   宋凯飞自己站了起来,淡然的回头对指向他几把枪口看了看,说:“我答应你。”   那人脸色立刻变得友好起来,向门外做了个“请”的姿势。   有人想跟着宋凯飞,宋凯飞便停下了脚步,不再往前走,于是那人只好退回来不再跟着他。   宋凯飞走的缓慢无比,像在用自己的脚度量从这里到门外的距离,印象里,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他走了五分钟之久。   头目觉得他不过是在拖延时间,玩不出任何花样,只耐着性子看着他拖着步子慢慢走出门厅。   往下,我不知道宋凯飞做了什么,我头晕眼花的躺在地上等待着部队绝望的撤退。   又过了五分钟之久,爆炸声从门外传了过来,我闭上了眼,因为我需要挤掉眼泪。为什么大脑在这个时候不听使唤的不断回放着我和宋凯飞的一切?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几小时前他穿上那么帅的西装,让我甚至怀疑自己怎么有机会能够和他在一起。可他现在当已炸裂成碎片,一个死去的人远比他生前更让人依恋,因为活着的人只剩下后悔。   头目诧然地回头看了看他的手下,冲过去扇了他一巴掌,“谁他妈让你按的?”   他的手下惶恐的看看手里的引爆装置,结巴着解释:“我……我……我没……”   头目不想听他解释,原来他对一个失去价值的人如此没有耐心,他夺过了对方的枪,毫不犹豫突突了他,从他的用枪的动作来看,他用枪的时间占据了他的半辈子。   门外又传来一声爆炸,大门玻璃被炸得四散飞射,一块碎片划过了头目的脸,他像是没有知觉般的碰碰他的伤口,闻了闻自己手指上的鲜血。   特种部队和特警冲了进来,我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没走两步,头目拉拴上弹的声音在如此嘈杂的情况下传进了我的耳朵。   但他不是指着我,而是指着门口的宋凯飞,他身上的炸弹已经不在,我站在他们中间,宋凯飞仍旧没有带任何武器。   他只是说了两个字:“控制。”   大厅的局面的确被控制,这立刻让头目恼羞成怒,他的手指轻轻压动了一下扳机,我朝他撞了过去,我们两人倒在地上,他的枪斜侧了一下,走火的子弹射出去一大串。   我们头顶上大厅的吊顶水晶灯被打碎,它犹豫的晃动着,最终决定在重力作用下坠落。宋凯飞冲过去把我从他身上拖开,水晶灯覆在头目的身上,我最后看到他的时候,他的脸上插满了碎片。   那些碎片反射着刺眼的光,那个死去的亡命徒在如此的光明之中了结,真是讽刺。   一个歹徒拔掉了手雷的保险销,他握在手里迟迟不肯扔掉,他冲进了人质之中。   宋凯飞跑过去,他已经来不及思考,他精疲力尽的拿起地上的枪,用枪托把歹毒砸的当即头破血流,那歹徒用尽最后的力量把手雷投了出去。   手雷的杀伤破片炸开,一个崩溃的人质刚刚站了起来就又倒了下去。   宋凯飞回头看了看那个倒下的人,又看了看我,此时他的表情异常呆滞,他瘫坐了下去。   我拖着自己向他走了过去,他却闭上了眼睛,他累死了。   我是说他真的死了。   没人给他用从大厅走出大门的五分钟时间解开绳子并用匕首排掉了身上的炸弹的锐勇记功,也没人给他在厅外用手语和部队商议的聪俐记功,只有一次大过,一名人质由于他的过失丧命。   我跟着抬他的担架出去的时候,外面已经临近黎明,一切都晦暗而潮湿,于是很久以后我对那场战斗的记忆,只剩下晦暗和潮湿。   他住院住的比我这满身是伤的还久,他真的累透了。   我去看他,他一直看着天花板,没了喜悲,并且心理小组已经干预了五天。   我在他病床边坐了十分钟,倒的温水变凉,削的苹果变黄,他始终一言不发。   我听说他递交了申请表,申请退出狼牙特战队。   又是这样,他大概也会离他的这支部队越来越远,他仿佛一只一生迁徙的孤雁,永生不得安宁。   那期间我一直没见他,直到最后一天,他的行囊都打理好了,我和他站在离基地大门不远的地方,外面一辆车在等他。   除了我,再没人来送他,他们生气了。龚箭说不是你退出的,是狼牙开了你。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出离愤怒。   我们都知道他说那话是什么意思,宋凯飞自己都知道——你还可以回来,如果你愿意。   “他们说让你走,又没说你再也不能回来。想好了,就回来,你有机会。”我顺着龚箭的意思对宋凯飞说。   “有机会,可没面子。”他望着门外的车,看样子迫不及待想离开这里。   我陪他一起望着那辆车,我根本没力气再去要求他说清楚我们以后要怎么办,我胸腔里的酸涩和苦楚叫嚣着:“这一次你变得让我看不清你了。”   “……这真不是我想要的。”他有气无力说。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吧。”   他不去辩解,这更令我难受,我心里又开始恶毒起来:“你准备一辈子就这样夹七缠八搅和不清?看见你我宁可挖掉自己的眼睛!”   “我觉得到了极限。”他根本不发火,他好像一滩死水,不可能有发火的那一天。   “我们是一群没有极限的人。”我只好也平淡下来。   他的脸动了动,他看着我:“我已经和你们不是‘我们’了。”   他弯下腰拎起包,我想跟着送他出门,他连我这最后的想法都拒绝了:“挺丢人的,别送了。”   那我就不送。   我在他准备挣命般的落荒而逃之前拉住了他,摘下脖子上的长命锁,递给他:“保命用的好东西,收好了。”   他看起来不太想接过去,我把它直接挂在他脖子上,放进他的衣服里。   他一定不会觉得凉,上面还有我的余温。   ☆、【十四】【十五】   14   宋凯飞的行为是半途而废,我们瞧不起一个逃兵。   我也将要半途而废,中断自己的记录。我甚至再不想碰这本日记,我快速的翻到新的一页,我不敢再把自己曾经写下的任何一个字看进眼里。   我要适应没了他的日子,我所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嘴巴逞强。   可是我得承认,我完全不快乐。他现在会有多快乐?我不知道,只是一定不会比我更快乐。   15   我没想到我会再次触碰这本日记,它被我安排在一处角落,一待就是五年。   我早离开了红细胞,派入了作战部队铁甲团三营常胜侦查连。   现在我的连作为一只专业的蓝军部队,和红军展开一场角逐,我在帐篷里看着技术兵操作定位装置,第一次有哪只部队能让我急的这样四处乱转,我用作战手套拍着自己的头盔。   我又问一遍:“一排长,找到他们指挥部了吗?”   “报告!还在找!”   “怎么回事!这下咱们倒成红军了!到现在连他们指挥部在哪都没找到!”   一排长被我训的低下头不说话。   “那啥……你别有压力,接着找接着找。”我知道这迁怒吓到他了,我挥挥手出了帐篷。   我点上一支烟,叼在嘴里,手闲的扯着帐篷附近的灌丛树叶。   一支烟的功夫,一排长终于兴高采烈的掀开了帐篷的门,“报告连长同志!我们猜想他们的指挥部可能在天上!”   这实在不值得高兴,但起码知道了指挥部究竟在哪里。   “这有点像咱们的作风了?这么缺德?”我说着,不知道是在夸对方还是在骂自己。   我进了帐篷看着防空实时传输,抱着胳膊翘着二郎腿思考着:“对方领队到底是谁啊?”   “不知道,不到比赛结束没人知道的。”   我摘下头盔挠着自己的头皮,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排长被我吓了一跳。   我盯着屏幕,很想笑:“又缺德……又会开飞机的……”   最后我还是笑不出来,我带上头盔,回身拎起背囊,一排长奇怪的跟在我边上碍手碍脚的跟着:“连……连长……这……这干嘛啊!”   我把自己领上的军衔撕了下来,放进口袋,终于受不了一排长的鞍前马后:“立正!”   一排长只好立正,看着我将要走出帐篷,我在他将要喊我之前又回头说:“立正十分钟自行解散!”   他担忧的瞅着我,我瞪回去,他只好应着:“是!”   我走在演习的森林里,时刻需要瞻前顾后,我已经这么做了五年,很久没又能充当我后背的人了。   我的通话器传来声音:“连长!对方指挥部降落了!在A249点!完毕!”   一排长的语气颇为一惊一乍,不过我喜欢这种一惊一乍,我回复:“我先行前往,你带一排随时准备支援,听我命令奔袭,这次我要生擒对方指挥官当俘虏!”   我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定位设备,确信自己已经进入对方射击范围,也许在某个地方就有暗岗。   我撤下了背囊,摘掉了头盔,只带着一把手枪,开始继续向前行进。   我走到了一条河边上,来回望了望,向指挥部发着指令:“开始行动,完毕。”   我得到了一排长的应答,然后为了避免红军搜索到我的所在,我把自己的定位设备扔进了河里,我没想到的是它仅打了一个水漂就沉了下去不见痕迹,这条河有些深不可测。   这时有几发无声的子弹向我射来,我躲向河边的巨石后,因为被红军发现了目标险些被击中,我倒是有些心惊,我向后移动着,突然有一只有力的手拖着我脚腕把我拉进了河下。   我来不及看清对方是谁,只能反手用臂弯紧紧勒住对方的脖子,他不断用手肘狠命的向后顶着我的胸腹。我们在难以控制的水中漂浮着,但是毫不松力,我们都想置对方于死地。   这样危险的战术动作,已经超出格斗的范围,我们在准备格毙。   我们其中的一方从水中冒出头来刚喘息一下又被另一个拽下水中,如此来回反复。   可能红军潜伏的兵们觉得不对劲,都开始从潜伏的所在地冒出头来,小心地向我们移动,对他们来说现在最好的情况应该是开枪打死我们两个纠缠在一起分不清你我的人。   我有些绝望,但是模糊的看到岸上的一个少尉阻止了一个要抬枪的狙击手:“连长在里面!不能打!”   我没劲了,对方太狠了,一次次把我摁到河里吃水,一个师的兄弟打的这么狠?我拿出手枪抵向了他的肚子,但是他也已经把双手掐向我的脖子,并渐渐收紧。   我在面对面的情况下还是没能够看清他的脸,我有些恍惚,握着手枪的手也在慢慢脱力,我只感到他在拉着我上岸,上岸的一瞬间,我们一起栽倒了下去,胸部剧烈的起伏着,竭力让空气重新回到自己已经开始萎缩的肺里。   他抬了抬手,示意围着我的兵撤后一步,我先他一步从地上站了起来。   我他妈终于看清了这是谁,是一早我就想活捉的缺德飞行员。   “果然……是个王八,喜欢在,在水里,搞……搞他妈的……偷袭!”我顺着气儿骂着。   他站起来拔腿就调头跑向我来的方向,丢下他的一帮子不明所以的兵,我踉踉跄跄的追着他,我们在林子里狼奔豕突,他跑起来毫无章法,只是想一头扎进密林里。   我在后面喊:“我跑不动了!”   他一听倒立刻停下来了,回头看着我。   我摆着手说:“我真跑不动了!”   他慢慢的走近我,像一条怕生的狗慢慢接近自己的食物:“骗谁?以前一起跑五公里,你没这么弱。”   我无奈的笑着:“那你就接着跑。”   他还真就掉头跑了,但没跑两步就刹住了脚步,他惊怒交集的回头看着我,我满意的翘了翘嘴角,看来这么多年他的智商没一点长进——他正碰上往这边全力突击来接应我的兵,我的兵挡住了他的去路,他原地转了几圈,环视了一下,确定此刻已经成为了一头困兽。   一排长坐在车斗摩托上向我敬礼,我向他回礼,然后专注的盯紧了红军连长,向他步步逼近。   他失望的张着嘴想跟我说话,但鉴于一排长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只好闭了嘴。看来他想单独把我引向一处无人之地的计策以失败告终了。我倒不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但是至少我生擒了他。   接着从河边赶过来的红军也齐刷刷的呈一字排开,尽管他们跑的有些力不从心,但看到他们的连长正被围困在正中央,立刻站定,与我的蓝军对峙。   局面僵持住了,现在谁也不敢多动一步,中间站着的两个干部互相瞪着,两排士兵互相把枪眼指向对面。   但那个上尉眼疾手快的拔出了自己的匕首,抵在我的咽喉,现在他大可以威胁着我的兵,退向属于他的队列,他却没有想离开的架势,突然在我耳边吹了一声口哨。   我被他痒的快起鸡皮疙瘩了,微微侧了侧脸。   他把我转向他,把我拥入他的怀里,没错,我们就这样在红军蓝军众目睽睽之下拥抱了,这是我第二次投入宋凯飞湿漉漉的怀抱。   众位士兵,对不起,让你们见证了这两个首长让人掉下巴的一幕。   他抱着我,仍旧吹着口哨,我听着那不绝如缕的调子,我不由自主的轻轻地和着他的调子唱了几句,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便破罐子破摔的缩进了他的怀里,一首清歌在他怀里变成闷哼。   我多少次梦见他唱着一曲高歌,邀我来合。现在实现了,但现实总比梦境狼狈尴尬得多。   我们暂时忘却了我们是对抗中的两个敌对指挥官,我们在这山林中割裂了与世界的关系。   我相信兵们此刻正在悉悉索索的议论着,可我什么也听不到。空山无人,任物兴现,只剩下自然中的一切加入到我们的生命合唱中去。      ☆、十六   16   我们绑了这个上尉连长,他现在是我们蓝军的俘虏,带回了我们的指挥部,他向他一兵一卒未伤的队伍挥了挥手,信誓旦旦的说只是回去叙叙旧,他们会把我原样送回来。   “都成上尉连长了,怎么还这么二啊?”不参与演习只是来观看自己部队战情的三营长说。   “……教导员,我就是个二嘛。”宋凯飞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眼前这个人。   龚箭是我的上级,铁甲团三营营长,他现在兵不是很想笑,他摸了摸宋凯飞的后脑,压得他的脑袋像鸡啄米似的一磕一磕的,在他面前,宋凯飞永远像个孩子。   “红细胞散了,分散去了各个连队做了不同的工作,连王艳兵都成了二级士官,在当班长。”   宋凯飞还没来得及问,龚箭已经回答了他的问题。   宋凯飞明白什么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明白什么是革命军人一块砖,他对这情理之中的答案表示理解的沉默。   “一个人强,不是强,再强也是只绵羊;团队强,才是强,团结起来是群狼。”龚箭柔声的说,他的目光很纯粹,“一个小组的战斗力分散开照样是好样的,把各个单位的整体战斗力都提上去才是我们的目的。”   狼牙又有了新的血液,新的力量,战斗小组在不断更新,我们一帮老兵油子成为人们所说的“昨日的战士”,但我知道我们大家都在各自带队,我们其实一直并肩。   看得出宋凯飞实在很想去看看他们,但最终他只是拍拍我的脸,不轻不重的:“马上又到了招新兵的时候了,我们又有的忙了。”   “是呀,是要忙起来啦。”我答应着。   他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胳膊,一路绑过来也够难受的:“我得走了,不然我的兵真当他们的头儿让蓝军这么轻易就俘虏了呢。”   我轻笑,和他一起走出帐篷,但他又凑近了我的耳边,说:“我是让蓝军头儿俘虏了。”   宋凯飞看向一排长骑着得摩托车,看起来几乎是垂涎欲滴,他把自己腿包摘下来递给我:“商量商量。”   我知道他打的小算盘,才不去接他的包:“没得商量,不商量。”   他把包塞在我的怀里,说:“里面有你想要的东西,好东西!”然后他无赖的跑向那辆车,把一排长赶了下来,一排长犹豫的看着并没有制止的我,又碍于他的军衔,只好直愣愣的站在一边。   宋凯飞向我敬了一个美国西部牛仔般的礼,两根手指从眉间向空中一抛,明抢般的“征用”了我的摩托。   一排长看着宋凯飞的背影在飞驰中带起来的灰土渐渐远去,问:“连长,这是犯规了吧?把俘虏放跑就算了,咋还能向他提供逃跑工具呢?”   “谁让他这么缺德呢?”我看看一排长,一脚踢向他的屁股,他忙不迭的跳开,“还站这看什么戏?演习还没完呢!”   一排长紧张的钻进指挥帐篷里,我独自站在原地,感到有些饥饿,看来刚才那一场拉锯战实在是狠狠地消耗了我的精力。   我打开了宋凯飞塞给我的仍然湿淋淋的包,里面只有两块快被水浸透防水包装的压缩饼干,这就是他说的值得换一辆摩托的好东西?看来我又被这家伙坑了。   我啃着饼干,不甘心的翻着那个包。   我拽着一条藏得很隐蔽的红绳,拉出了那块长命锁,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死飞行员。”我很久没这么叫他了,想着他离开时神秘而愉悦的表情,我很自觉地把那个银质的物件挂在脖子上,放进衣服里,它凉飕飕的贴在我的胸膛上,等待我用体温把它捂热。   我向着他离开的方向发呆。   回到从前了,回到我们相爱的从前。   我没想到这么巧,这个本子被我用到了最后一页,原因是之前宋凯飞那个家伙一直把我的本子上的纸很不客气的左撕一张右撕一张。   我们的故事不会结束,所以并没有“告一段落”这一说。然而正是因为故事永远不会被完整地重述,我决定我的笔记就这样到此为止。   浮于纸页上的欢愁即使再详细也并没办法说清我们的喜与悲,不如将其载入无形的记忆史册,再缓缓地被时光带走。   看来这个本子又要被我压箱底了。   希望有一天我们老了的时候,再一次翻出它来,不要被年轻的自己笑掉牙。   【全文完】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漪箩】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有